千禧年、北京、大雪。

郭德纲吸溜完最后一口白面条，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天冷，清汤寡水的不顶饿，锅里还剩一点清亮亮的汤水——青菜都被抢了吃了。他不忍心浪费，一下子全倒碗里了。

锅底还有些零碎的面条，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郭德纲内心小小雀跃一下。吃罢，扭头往外一看，偌大的场地，只坐着孤零零一个观众。

演员们在争议，演吗？有必要演吗？这么多人伺候他一个人？

郭德纲一咬牙：演！就是一个人也要演！今天只有一个，明儿就是十个，一百个！

一百个观众，就是那时的郭德纲最大的野心。

上台的是邢文昭老先生，表演的是单口相声。

说到一半，观众的电话响了。老先生闭嘴，等他说完。郭德纲笑着对那观众说：你可要好好看相声，上厕所也要和我打声招呼，否则门一关动起手来，你跑不了，我们后台人比你多。

工作人员都笑了，笑完后又觉得无比心酸。

于谦叹口气，和他说：老郭啊，大家都说，相声死了······

一、郭德纲：二十出头，一条路走到黑

1995年，郭德纲22岁，正式开始了北漂之路。

他从天津跑到北京，本以为凭借七岁就投身梨园的多年浸淫，能在北京这方大舞台一展拳脚。

生活给了他迎头一击。

“相声，什么是相声？”导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是逗人笑的玩意呗。反正我们这里正在找笑料，你来吧。”

郭德纲答应了，因为他要生活，需要钱。

他在几平米全透明的橱窗内生活了四十八小时，被路人当猴子一样看。

晚上睡不着，他坐着，背脊顶着冰凉的玻璃壁。

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光鲜，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大屏幕上滚动着包装精致高端的广告，他心中不由生出低人一等的自卑来。

这个时代，没人再喜欢听相声，天下之大完全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这样穷困的日子，他一过就是好多年。

不过好在，他不算太孤独。

在温饱线挣扎的日子里，仍旧有一帮相声界的老艺术家与之为伍。

郭德纲创建了德云社，每天早上一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挣钱。

那时候在广德楼说相声，一场票能卖到三十张五十张就算大丰收，卖到一百张是想都不敢想的盛况，一张都没卖出去，是常态。

更多的时候，连续演了两个月，他一分钱都没有拿到。门外房东哐哐的砸门。

郭德纲窝在房间里，不敢开灯，不敢吭声，心想：多亏呀，这门还是你的，砸坏了不能赖我头上啊。

好不容易磨走了房东，他肚子饿的不行，又不敢从正门走。因为房子还是门口看门的老头帮他租的，要是人家问他，你这房费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夜时分，他从后门偷偷摸摸翻墙出去，买点面条，回家煮成糊糊，撒点葱花就是一餐。

生活稍微有了一丁点起色：票能卖出去三十五张了，偶尔也有一百张。

场地老板借机改规矩：以前是三七，后来是五五，最后改成二八。他八，郭德纲二。

“这还干什么，没法干。我们迟早被饿死，那走吧。”郭德纲带着德云社又去找下一个场子。

换了地方，以前好不容易攒起的观众资源也没了。

最穷的时候，他兜里只有两块钱。

半夜表演完，舍不得坐公交车。23公里路步行回家，一边走一边想，怎么日子就这么难啊？！

突然心酸，嚎啕大哭。

“郭老师，我知道您年轻的时候苦。” 郭麒麟笑着拍了拍自家老爸的肩膀，“我这会儿也算不上容易吧！”

“那倒是真的。”郭德纲哈哈大笑。

二、郭麒麟：从来没有体会到富二代的好

郭麒麟，今年二十四岁，郭德纲长子，德云社的少班主。

人们提起他，总要挂上郭德纲。

郭德纲的巨大光环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荣耀，倒是带来不少“痛苦”。

六岁那年，郭德纲和前妻离婚。郭德纲在北京打拼，寂寂无名，前妻远赴日本。郭麒麟就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

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微胖的男人。老人家告诉郭麒麟，这是你爸。

郭麒麟愣了好久，没缓过神。

这是他六年来第一次看见父亲。

事业稍稍顺遂的郭德纲将儿子带到北京玩，在父亲家里，他更像是一个客人。

郭德纲的徒弟众多，什么好事，吃的喝的都得先给徒弟，然后才轮到郭麒麟。

一次，郭麒麟看见一个师兄在吃饼干，十分羡慕，就说：我能不能吃一块。

师兄乐了，说：你就是翻着跟头吃我也不管你，这本来就是你们家东西。

在郭德纲引以为豪的教育理念里：儿子是千万不能娇惯的。

孩子们在一起吃饭，徒弟都能上桌，只有郭麒麟不能。他只能坐在阶梯上，吃师兄们的残羹冷炙。

有一回，郭麒麟大着胆子坐上椅子，郭德纲一瓶饮料全倒进儿子碗里，然后扭头就走。丝毫不顾儿子的嚎啕大哭。

时至今日，娱乐圈内外，但凡接触过郭麒麟的人，都对这个孩子交口称赞。

大家都说，郭麒麟待人接物，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

这些深刻的内涵，都是被郭德纲逼出来的。

初三那年，郭麒麟遂了郭德纲的愿，退学说相声。

本来成绩不错的他想要好好读书，出国留学，在学习的康庄大道上远走高飞。

但郭德纲说不行，你要继承我的衣钵。

孝顺的郭麒麟答应了。

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说相声，再无其他。

2012年，郭麒麟十六岁，他为师哥岳云鹏站台表演。结果反响平平。

郭德纲骂他骂到半夜，第二天发微博，代替他向全体网友道歉。

“别人说的差，我不会说什么，你说的差就是不行，因为你是我郭德纲的儿子！”

痛定思痛的郭麒麟再也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在《庆余年》中，郭麒麟扮演了财迷范思辙，凭借着精湛传神的演技，俘获了一大票粉丝。

很多人在弹幕发问：原来这是郭德纲的儿子？

终于有人不再因为郭德纲才知道他。

他参加《我就是演员》，因为演技太好，被徐峥问，你还说不说相声了？

人生首部话剧《牛天赐》演出前，郭麒麟吃住都在组里，成天琢磨表演，后来演出收获巨大成功。

他笑着谢幕，一扭头发现父亲就在身后。

突然，他毫无征兆的大哭，依偎在父亲肩头。

别人问郭德纲：郭麒麟的表演能打几分？

郭德纲说：满分。

卧薪尝胆十多年，郭德纲的认可，郭麒麟等的太久了。

演出准点开场。容纳数百人的席位无一空缺，还未开场，观众们脸上就已经挂上了笑意。

排灯刷的一下齐亮，喧嚣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郭麒麟穿着长褂，手拿扇子，面含微笑的登场。

人们沸腾起来。他抱拳鞠了好几个躬才静下了场子。

郭德纲和于谦站在幕后，探头偷偷看满座宾朋，一时间感慨万分。

“老郭，你想没想过这一天，当初差点放弃。”

“谁能想到这一天啊，当年有十几个人过来看都不错了。”

郭麒麟说完一个段子，人们哄堂大笑，气浪差点掀翻屋顶。

“这孩子，真不错，比你当年强多了。”

“那可不是。”郭德纲看着长身玉立的少年，情不自禁咧开了嘴，“咱们相声，后继有人咯！”

文章作者 李勘